定逸师太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,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与疑虑。
不论如何,此人诛杀田伯光,救了仪琳是事实,这个恩,她恒山派必须认。她松开怀里的仪琳,迈着沉稳的步子,穿过人群,走到了陆泽的面前。
“老身定逸,多谢阁下出手,为武林铲除田伯光此等败类,救下我这劣徒。”她的声音洪亮,却带着一丝僵硬,显然说得十分勉强。
她顿了顿,目光变得更加锐利,“但不知阁下与我华山派的令狐师侄,究竟有何误会?竟要下此重手,废去他一身武功?”
陆泽终于停下脚步,侧过头,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“师太是在质问我?”
简单的五个字,不带丝毫烟火气,却让定逸师太心头一凛。
她从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上,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,那是一种仿佛能将一切都碾碎的绝对自信。
她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,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我杀该杀之人,做该做之事,无需向任何人解释。”陆泽收回目光,不再理会她,径直在东侧一处空桌坐下。
惊鲵默不作声地为他斟满一杯清茶,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们无关。
定逸师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最终只能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她带着满心疑窦的仪琳回到座位,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。
金盆洗手大典的吉时将近,庭院里的气氛也愈发紧张。就在此时,一个略显懒散的身影,从人群中挤了进来。
来人约莫三十岁,面容算不上绝顶英俊,但一双眼睛却亮如星辰,充满了勃勃生机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他嘴唇上留着的两撇胡子,修剪得整整齐齐,宛如两道浓黑的眉毛。四条眉毛的陆小凤。
他似乎有些来迟了,四下张望着,想找个空位。当他的目光扫过陆泽这一桌时,眼睛猛地一亮。无他,只因这一桌的风景,实在太过赏心悦目。
一个妖娆似火,一个清冷如冰,一个英姿飒爽,还有一个怯生生的惹人怜爱。
他毫不客气地走了过来,冲着陆泽一抱拳,脸上挂着洒脱不羁的笑容:“这位兄台,在下陆小凤,不知可否在此凑个座?”
不等陆泽回答,他已经自来熟地坐了下来,目光在焰灵姬和雪女身上一扫而过,眼中满是惊艳与欣赏,最后又落回陆泽身上,啧啧赞叹道:
“兄台当真是好福气,有如此红颜知己相伴,羡煞旁人啊。”
焰灵姬闻言,妩媚地白了他一眼,嘴角却微微上扬。
陆泽端起茶杯,淡淡地开口:“陆小凤,你不在你的百花楼里喝酒,跑到这衡阳城来,所为何事?”
陆小凤微微一怔,没想到对方竟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。他收敛了几分嬉笑之色,仔细打量了陆泽几眼,却发现自己对他毫无印象。
此人气质深不可测,身边又跟着如此不凡的女子,绝非无名之辈。
“刘三爷是我朋友,他金盆洗手,我自然要来捧个场。”
陆小凤给自己倒了杯酒,一饮而尽,又压低了声音,“何况,我这鼻子,总是能闻到麻烦的味道。今天这场大会,怕是没那么简单。”
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人群中几个不起眼的角落,那里的几个人,看似寻常宾客,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,却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。
“麻烦?”陆泽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,“在这世上,能称得上麻烦的事,并不多。”
陆小凤被他这股睥睨天下的气度所慑,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。
他只觉得,眼前这个男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武林名宿,都要来得神秘,来得强大。
就在这时,陆泽放下了茶杯,杯底与桌面碰撞,发出一声轻响。他看着陆小凤,目光平静而深邃。“陆小凤,我对你的两手功夫很感兴趣。”
“哦?”陆小凤挑了挑他那两道标志性的“眉毛”,来了兴致,“不知兄台看上了我哪手功夫?是喝酒,还是别的?”
陆泽的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平淡,却清晰地传入陆小凤的耳中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他心底掀起阵阵涟漪。
“我用一部完整的《九阴真经》,换你的《灵犀一指》和《凤舞九天》。”
“哐当。”陆小凤手中刚刚端起的酒杯,直直地掉落在桌面上,醇香的酒液溅湿了他的衣襟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那双总是带着三分醉意,七分洒脱的眼睛,此刻瞪得滚圆,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彻底凝固,取而代之的,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骇然。
酒液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陆小凤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狡黠光芒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纯粹的,毫无杂质的震惊。
他仿佛被人用重锤迎面砸了一下,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,连呼吸都忘了。
《九阴真经》。这四个字,对于江湖中人意味着什么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那不仅仅是一部武功秘籍,更是一条通往武学巅峰的通天大道。多少英雄豪杰,为了其中一招半式便争得头破血流,家破人亡。
而眼前这个男人,竟然说要用一部完整的《九阴真经》,来换他的两手功夫。这已经不是疯狂,而是荒谬。
周围的喧嚣似乎在瞬间远去,陆小凤的耳中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死死地锁住陆泽那张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脸,试图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。
然而,什么都没有。那双深邃的眼眸,宛如幽深的古潭,有的只是让人心悸的认真。
“兄台…”陆小凤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,“这个玩笑,可一点都不好笑。”

